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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岭镇北侧。

敦厚汉子挑着担子,刻意绕开了几处关卡,尔后,到了一条僻静且幽深巷子口。

这巷子被两侧房舍几经侵占,已然颇为逼仄,虽然容得下一人行走,可对于挑着两个木桶汉子来说,却是不怎么友善。只见这敦厚汉子侧过身子,扁担一前一后微微摆动,熟门熟路的钻入巷子当中。

七转八拐到了一处破旧房舍前,汉子放下了扁担,凑到门前轻轻扣了几下。

“咚咚咚!”

约莫十几息功夫。

那扇褪了漆的木门“嘎吱吱”裂开条缝隙,一个壮实的汉子探出来脑袋,那对儿吊梢眼上下打量几番。

“呦呵…俺道是谁咧,原是王秃子来了?”

敦厚汉子尴尬一笑。

“俺刚弄来些新鲜肉食、这不,赶忙就给张爷送来了!”

话到这儿,他转身将两个木桶拎来,掀开了盖子,内里装的满满当当,果真是煮的油光软烂的肉食。

“哦?!”

那吊梢眼探头瞧去,鼻头轻嗅几下,立时笑得一团和气,当即推开了房门,热络的引着那敦厚汉子入了院中。

“谁来了?”

二人刚迈入了院子,屋中突的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不大,却让那吊梢眼脸色一变。

“回头儿的话,是那王秃子来送肉咧!”

“王秃子?”

说话间,屋中走出个中年人来,这人穿着青色绸缎锦袍,一张面皮白白净净瞧来似是位富家员外,只可惜左眼的位置却扣上了个黑眼罩,不免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他那颗独眼转了转,瞧向了院子里的吊梢眼与那局促的敦厚汉子。

“嚯…王老弟这几日的生意不错嘛。”

“不敢、不敢!”敦厚汉子慌手慌脚放下了木桶,低声下气的作揖道。“小的不过赚些卖命的银子,哪儿及的上张爷您咧。”

那独眼中年人笑道:“王老弟哪里话嘛?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爷这手底下几十个兄弟们跟着讨口饭吃,哪能有个丁点的疏忽…且这辛辛苦苦赚的银子,还须将大头分润与官府,这日子可远不及老弟潇洒呐!”

敦厚汉子也在镇子里厮混多年,自也晓得这独眼张的秉性,眼下这般说,又不知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只得陪着笑脸,附和道:“如今镇上闹了瘟疫,又有谁家的日子好过哩,小的也只是勉强糊口罢了。”

“老弟说的倒也不错。”独眼张笑呵呵点头,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这人呐,总有一死不是,活着受累,不如及时享乐,老弟既然来了,不如进来耍上几把,若是手气好,说不得便可赚个盆满钵满呐!”

敦厚汉子身子一抖,已然猜出了独眼张的伎俩,慌忙摆手道:“小的命薄,吃惯了苦,也受惯了累,哪儿敢去打搅张爷的生意。”

独眼张笑容一僵。

还未说话,那吊梢眼已然跳出来,眼珠子一蹬,呵斥道:

“头儿好心让你个秃贼进来耍两把,你他娘的却在此推三阻四,信不信乃公摘了你那对儿卵子拿去喂狗…!”

言罢,一捋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那敦厚汉子吓得面皮发白,忙夹紧了双腿,就要跪地求饶。

“住手!”

独眼张皱着眉头,出声喝住了吊梢眼。

“人各有志、莫要强求!”

随着又将那只独眼转向了敦厚汉子。

“王老弟且将肉食放下,结了银子 速速离去吧!”

“谢张爷…!”

敦厚汉子如释重负,勉力直起来发软的腿脚,伸出袖子抹去额头冷汗。

吊梢眼兀自不忿,狠狠剜了那汉子一眼,又经了独眼张几句催促,才不情不愿取了些银子丢给汉子。

敦厚汉子获了银子,道了声谢,赶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却连两个木桶也丢在了原处。

“呸,真她妈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啊!”吊梢眼气冲冲关了院门,口中依旧骂骂咧咧的。

“呵…放心,我张爷的银子,可没这么容易赚的!”独眼张笑得颇为和善,那吊梢眼闻言,瞬间便来了精神。

“头儿想要拿这厮开刀?”

他伸出手来,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说什么胡话!”独眼张笑容敛去,瞥了吊梢眼一下,语气轻飘飘地说道:“那等青皮无赖的手段,如何上得了台面,若是坏了咱们的名声,往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

“是、是、俺又说错话咧!”

那吊梢眼连连点头。

独眼张也不理他,反倒问了句。“这镇子里什么生意最赚钱?”

“赌档、鸡坊?!”吊梢眼也是个善于捧哏的。

“不错!”

独眼张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这两样产业,尽数掌握在爷手上,便是躺着不动,也有着大把的银子进账,还需着去舞刀弄枪?”

“那头儿的意思是?”

吊梢眼面露不解,恍如渴求知识的懵懂学童一般,那独眼张瞧得心下满意,咧了咧嘴,笑道:“眼下咱们还须得用着这王秃子,待瘟疫过去,这头肥羊,爷有的是手段对付他!”

“喔…。”那吊梢眼恍然大悟,赶忙趁机拍了一通马屁过去。

可忽而又似想到了什么,迟疑道:“这王秃子不过一收夜香的,可这些天送来的卤肉,不知哪儿弄的?!”

独眼张眉头一皱,语气淡然道:“甭管这些肉哪儿弄的,你且晓得、这些都是给“客人”们吃的,咱们的人,丁点儿也碰不得,弟兄们这段时间,嘴巴确实淡出个鸟来了,甚至有人私下里偷偷弄了些卤肉,一解腹中馋虫!”

他话锋一转,那只独眼里迸射出几缕森寒。

“爷虽然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可心里头还有着做人的底线,若是有兄弟吃了这香肉么,…可就真个是灭了人性了!”

吊梢眼被那似鹰隼的独眼瞧得心下惶恐,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只得低垂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香肉?他心头大震,前两日几个相熟的弟兄背地里弄了些肉食、撺掇着他一并享用,可慑于头儿的威严,他没敢答应,为此,还被几个弟兄嘲笑了一番。

现在想起来,后怕之余,顿觉腹中一阵干呕。

香肉!香肉!

这分明就是人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