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警署此时兵强马壮。
毒粉组有文方、祥安和林国平，重案组有林正忠、何家安。
何家安是一年前调任的，那个时候高辉正去补升职考试。
从督察到高级督察再到总督察、警司，他都是临危上任，没有去考试。
光头佬建议他不要缺了这个环节，免得将来引人诟病。
高辉从善如流，一年前重新参与培训，遥控指挥油麻地警署事务。
好在文方、林正忠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林国平又惯于打小报告，警署运行节奏始终在高辉掌握之中。
现在他回来了，结业证书拿到了，再没人可以说三道四。
“高警司！”
刚刚坐到办公室，不出意料，林国平第一个过来‘请安’。
得益于高辉的重用，他此刻已经是督察了。
“做得不错！”
高辉瞥见他，不吝赞许：“缴获了倪家上百斤的毒粉，你现在竟然有了毒粉克星的称号。”
“嘿嘿！”
林国平笑着挠挠头，一副憨厚的模样：“都是高警司教导的好。”
卧底敢拼命！
还真不能全归结到高辉头上，否则给林国平机会，他不努力也是白搭。
“对了！”
林国平拍拍脑门，指了指身后的黄毛青年和沧桑‘大叔’：“西狗和阿德。”
“他们刚从其他区调过来，现在都是见习督察。”
“两人是搭档，我带过来给您瞧瞧。”
……
西狗？
阿德？
高辉打量两人，若有所思。
熟悉啊！
都是抓罪犯的猛人，不过后来这个叫阿德的喜欢赌钱，欠了很多高利贷吧。
“不错！不错！”
他点了点头：“以后好好跟着林督察做。”
“我要去重案组。”
西狗一点儿没有佩服高辉的样子，直勾勾盯着他道：“毒粉组太无趣了。”
好家伙！
当警署是他家开的啊！
高辉冷了脸：“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以为自己会点儿功夫，就拽得跟二五六万一样。”
“你知道我会功夫？”
西狗懵了。
阿德旁边见了，急忙碰了一下西狗：“高警司比我们强多了，当然能看出你身手还凑合。”
“那比一比啊？”
西狗舔了舔嘴唇，跃跃欲试盯住高辉：“我要和你较量，赢了去重案组。”
“滚！”
高辉懒得再理这个夯货，摆了摆手，意味深长道：“别一直莽，莽到没朋友，莽到害死自己人。”
“你什么意思啊？你说谁啊？”
……
西狗急了，被阿德和林国平推出去时，还在嚷嚷。
“对了！”
高辉见他们三个即将出门，提醒了一句：“小赌大赌都伤神，你们都别牵涉进去。”
“我哪里赌过了！”
西狗高喊，转头想冲过来。
阿德脚下一顿，很快又箍住西狗，和林国平带人离开。
果然！
高辉眼睛微眯，心道没一个省油的灯啊。
也算物以类聚吧。
林国平是卧底，阿德赌博欠高利贷，西狗莽出天际，他们这组奇葩多多啊。
“高警司！”
三分钟后，林国平过来道歉：“西狗是不尊敬了点儿，但他……”
“明白！”
高辉笑了：“你能把握住他，你就留着他做事。”
看这个趋势，受连累的估计是林国平，那就祝福这位且行且珍惜了。
林国平走了，文方也来过了。
“重案一组！”
高辉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看负责人的信息：“何家安吗？”
一年多前，重案一组的负责人是张美华，她是高辉曾经教导过的警员陈桂彬的妻子。
徐翰林案的时候，这个女人投机，走了曾向荣的门路，想要再进一步。
她指出高辉徇私枉法，妄图颠倒黑白，站史宾沙那边。
结果史宾沙倒台，曾向荣也跟着远离权利中心，张美华自然就没好果子吃了。
高辉看在陈桂彬的面子上，没跟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计较，打发她调去其他分区。
之后重案一组就是高辉和林正忠兼任，直到何家安一年前调过来。
有了何家安，莫非……
高辉看了看他手里的案子，果然有王国柱失踪案的资料。
九个月前，王国柱与高志伟巡逻，埋伏在林间小道，准备抓偷井盖的罪犯。
那个黑佬钻进树林，两人追了进去。
按照高志伟的说法，他迷了路，等到天明走出来，就不见了同伴王国柱。
王国柱的失踪成了悬案，到现在都没有破掉。
而在非油麻地的地区，发生了几件枪击案，子弹型号和王国柱用的一模一样。
负责此案的何家安也算兢兢业业，来重案一组也曾屡立功勋。
有了闲暇，他就去研究王国柱失踪案，但一直没有线索，至今耿耿于怀。
“高警司！”
外面有人敲门，打断高辉的思绪。
“忠哥！”
高辉笑着站起，指了指对面：“快坐。”
来的是林正忠，他在徐翰林案尤其是史宾沙案，一直站高辉这边。
再加上最近一年多经手多件案子，都圆满完成，警衔已然是总督察了。
“精神还不错！”
高辉打量林正忠：“重案组可以交给你负责了。”
“不好意思。”
林正忠面有难色：“我是来向高警司您辞职的。”
“啊！”
高辉懵了：“为什么？”
“阿萤怀孕了。”
林正忠老脸一红：“我要照顾她。”
好家伙！
老蚌生珠！
他这是开了第二春啊！
阿萤跟了林正忠十几年，现在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高辉替他们高兴。
“你要申请提前退休？”
“是啊！”
林正忠叹口气：“我早就到了年龄，但高警司你去学习，所以……”
“明白！”
高辉点点头：“我会批的。”
是他拖累了林正忠，老人早该回去修养，现在又支撑一年，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喜酒和满月酒，别忘了叫我。”
高辉笑着挪揄林正忠一句：“我会带大红包去的。”
“多谢！多谢！”
林正忠站起身，眼中有着不舍：“我会替高警司祈祷的。”
好家伙！
喜当爹的人就是不一样，林正忠以前不信这些的，现在更像是慈祥的父亲，而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警察。
他说的‘祈祷’，指的是高辉当高级警司这件事。
“放心吧。”
高辉站起来，搂住林正忠的肩膀，信心十足：“等着听好消息。”
听出高辉话里的不容置疑，林正忠心里的愧疚稍稍消散。
他走了，当天就离开了警署。
何家安来了，脸上有着疲倦。
“高警司！”
他拿着卷宗：“林总督察走了，马上就要忙了，我想趁着这几天还有空闲，赶紧了结这件案子。”
“王国柱失踪案？”
高辉没看卷宗，皱眉问何家安：“你跟了快十个多月吧，还没有放下执念。”
“对啊！”
何家安眼神黯淡：“王国柱十之八九已经死掉，但我们不能放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他一个交代。”
他有点儿郁闷。
听高辉话里的意思，似乎要定这个案子为悬案。
悬案就是不去管，那怎么行！
以前只是听说高辉是罪恶克星，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是个这样的人，何家安很失望。
“不错！”
高辉突然笑了，眼中有着赞许：“何督察能这样想，我当然愿意支持你。”
“现在有什么眉目？”
他饶有兴致道：“发现了新线索？”
“我……”
何家安脸红了，无言以对。
脸红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刚刚居然质疑高辉，另一个是自己没有任何头绪。
“哦！”
高辉恍然道：“想要我帮你分析分析？”
“不用了！不用了！”
何家安急忙摇头，犹豫半响道：“其实，其实我是想要请陈桂彬来协助。”
呵！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陈桂彬？”
高辉眉头微皱：“虽然他曾经跟过我，但听说他最近变得疯癫了。你确信他能帮到你，别到时惹来麻烦。”
“我相信他！”
何家安大声回应，眼神幽远：“我第一次加入警队，就是跟着陈神探他。”
“陈神探是坚定的‘体验派’，会模拟犯罪现场。”
“第一次见面，他对着一头被吊起来的猪又砍又劈，时而捂脸抹泪。”
“最后他还让我把他装进行李箱，从楼上滚到楼下。”
“滚完，从箱子里钻出来，陈神探已然滚得晕头转向，站都站不稳。”
“但他还是能做出精准判断，一语道破凶手身份，是冰淇淋店的老板！”
“事后证明，陈神探没错，我们抓到了凶手。”
……
他满脸兴奋，讲述初见陈桂彬时的场景，脸上有孺慕之情。
“神探？”
高辉却冷了脸：“警察都跟他一样，港岛就乱了。”
“哦！”
犹如冷水浇头，何家安瞬间清醒了。
对啊！
他面前坐的是谁？
罪恶克星高辉啊！
陈桂彬当年还是他带出来的，当着高警司的面夸陈桂彬，不是惹人生气吗？
何家安能坐上督察，也是懂人情世故的。
“没错！没错！”
他急忙配合高辉：“陈桂彬和高警司比，他差……”
“别拿我和他相提并论。”
高辉没好气道：“你可以去找陈桂彬，但出了事要自己负责。”
“谢谢高警司！谢谢高警司！”
心里吐槽高辉小肚鸡肠，何家安表面上依旧恭敬有加。
哼！
看着他离去，高辉脸上露出笑容。
陈桂彬啊！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旧属下的遭遇，他听说了。
带着个女儿，没有经济来源，日子有点儿清苦。
现在何家安出动提出请陈桂彬出山，高辉当然会同意。
但他深悉世事变化无常，有时你越去推动，反而会适得其反。
刻意与陈桂彬保持距离，那些见不得高辉好的人，才有可能重新启用对方。
拿神探对抗罪恶克星，不让高辉声望再提升，陈桂彬就能再回警队了。
不过高辉也有担忧，陈桂彬查案，太注重右脑的感性思维。
洞穿人心，‘成为”当事人。
当他扮演凶手时，他就洞悉了凶手；当他扮演死者时，他就洞悉了死者。
想一想一个人，整日体验他人经历，又和自身的轨迹交汇，很难分得清现实和幻梦的。
高辉只是希望，希望借这次机会，帮陈桂彬脱离疯癫状态，变回一个稍正常的警察。
当然！
如果真出问题，是何家安督察努力争取的，高辉也能全身而退。
他全身而退，才能再去帮属下。
这是处事之道，也是上位者必有的谨慎。
高辉现在不会轻易去莽。
毒粉组、重案组、油麻地警署，文方、祥安等人，都需要他庇护，这是一份儿责任。
早在看到王国柱案时，他就知道凶手是谁，也能找到证据。
之所以没有揭穿，不就是要何家安和陈桂彬合作，一步步要人熟悉后者的作风，然后再将他引入警队序列中来吗？
何家安当然不清楚高辉的苦心，他此刻犹如脱离樊笼的小鸟，只想快点儿飞到陈桂彬身边。
王国柱失踪案是压在他心中的壁垒，他要轰破它。
加入警队就遇到陈桂彬，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幸运是他向陈桂彬学习，提升了自己，警衔很快就到了督察级别。
不幸的是他也继承了陈桂彬的执拗性格，有着要破掉手里案子的坚持。
王国柱失踪案放在他手里，他就必须攻克它，哪怕来找陈桂彬请教。
“陈神探！陈神探！”
按地址找到陈桂彬的家，何家安兴奋拍门。
“谁啊？”
身着九分裤，露出一截小腿，陈桂彬像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小丑，打开门问道。
“我是油麻地警署的督察何家安，以前跟过您的？”
何家安亮出证件，迫不及待道：“我想和您聊聊。”
“进来吧。”
陈桂彬打开门，转身往厅里走，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显得滑稽。
奇怪！
何家安看着他，心中泛起悲哀。
当年赫赫有名的神探，现在变成这样了？
“神探啊！”
何家安坐在陈桂彬对面，说明来意：“我想请您帮忙。”
“不对吧？”
陈桂彬翘起二郎腿，抠了抠鼻子：“这是你的案子，我为什么要帮你？”
“当年您教过我的。”
何家安打感情牌，拿出腰间的手枪：“我手枪去年坏了，重新申请了一把，它是您当年佩戴的，我们两个有缘啊！”
“缘分？”
陈桂彬拿过手枪，轻抚两下，脸上露出意动的表情。
“你不能去，会害死自己的。”
他陡然大吼，声音尖利，好像一个女人。
何家安浑身一颤，脊椎骨发凉。
神探！
他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