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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迟牧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分明有些苦涩道:“若是当初皇上就有如此决断和魄力,也不至于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高藩听出迟牧话中的无奈,心中不由猛然一沉:“军师,此话怎讲?”

迟牧又长叹了一口气:“天下大势,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当初皇上听得进我的劝谏,不图帝王虚名,而是着力于建立官员体系和重整白巾军,不断巩固地盘,积累实力,待下邳、洛阳和建业三家朝廷斗得你死我活三败俱伤之日,就是我白巾军坐收渔翁之利之时。”

“可如今皇上已经称帝,名份已定,若是此时再去帝号,反倒显得露怯,也会让那些愿意追随大魏的将士和百姓失望。”

“再者,夺人富贵无异于杀人父母,当初皇上登基之时,为了笼络人心,大肆封赏有功之臣,甚至不惜裂土封为王侯,如今若是强行收回这些封地,不管这些人对皇上如何忠心耿耿,只怕也很难不心生不满。”

高藩听完不由一阵默然,或许此刻的他也意识到,当初在众将领的撺掇下称帝,确实过于草率了,以至于如今骑虎难下。

良久,他只得长叹一口气,有些悔不当初道:“悔不该当日不听军师之言,以至于铸下如此大错。”

迟牧看了高藩一眼,见他满脸懊悔之意,也不好再说下去,便话锋一转,淡淡说道:“虽然说如今去帝号和除封国都不可能了,但皇上可以先想办法收拢兵权,只要掌控了军队,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高藩闻言不由大喜,当即追问道:“军师说说看,朕要如何收回众将手中的兵权?”

迟牧淡淡一笑:“很简单,征讨并州。”

“什么?征讨并州?”

高藩听完不由微微一怔,因为当初他决定对外用兵之时,就是因为萧恪和顾举都不好对付,最终才决定出兵攻打幽州。

可如今白巾军刚在幽州的辽东郡吃了败仗,士气低迷,军心动荡,若是此时再出兵攻打并州,只怕讨不到什么好吧。

迟牧似乎一万看出了高藩的顾举,轻轻一笑道:“顾举为了与董逵争夺洛阳朝廷的控制权,将大部分兵马调去了司州,如今并州兵力空虚,正是出兵的好机会。”

“况且,正是因为并州不好打,所以才需要调动大量兵马,皇上是要御驾亲征,战时一切军机大事皆由皇上一人决断。”

听到此处,高藩不由眼前一亮,因为他听出了迟牧的言外之意,就是借着这次攻打并州的机会,抽调走大量兵马,将他们全部打散重新编制,并撤换和清洗掉那些不太听话的将领,转而以自己的亲信心腹取而代之,从而彻底掌控军队。

想到此后二十多万白巾军只忠心和听命于自己一人,高藩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豪迈,毕竟有二十多万大军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但很快,他面色又有些迟疑了,因为若是他当真这么做,几乎要牵扯到全部的白巾军将领,一来这些将领中有不少人追随他多年,他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下不去手,二来他更担心这些将领会为此心生不满,甚至公然反叛他,到时不知会酿成多大的内乱。

眼见高藩面色迟疑,迟牧便知道他又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当即有些怒其不争道:“皇上,辽东之败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白巾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如今只是一盘散沙,若是不加以变革,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只听令于皇上的精锐之师,如何斗得过萧恪之流?”

“之前我便多次跟皇上提过收拢兵权之事,只是皇上因为心有不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以至于多次错失了良机。”

“须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已然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皇上还是优柔寡断,任由事情继续拖延下去,只怕将来再想收回兵权,也是难于登天了。”

迟牧的话惊出了高藩一身冷汗,他此刻再不敢犹豫,当即重重一点头道:“就依军师之言,我立即着手准备征讨并州之事。”

但他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说道:“不过朕担心的是萧恪和周续会趁我们白巾军征讨并州之时,从背后出兵偷袭我们。”

迟牧摇了摇头,笑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萧恪是个谋定而后动之人,他刚夺取兖州和豫州不久,在没有完全消化这两州之前,他是不会再轻易对外用兵的。”

“至于周续,不过是一个守家之犬罢了,只想守住自己的辽东三郡,暂时不用担心他会染指幽州其他地方。”

高藩听完,面色顿时轻松了不少,笑笑道:“如此说话,朕也可以全力准备征讨并州之事,从此军令只出一门了。”

迟牧微微颔首,神色很是欣慰。

虽说高藩身上有不少缺点,但好在大事不糊涂,在危急关头总能听得进自己的意见,使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时,高藩再次对迟牧躬身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恳切道:“如今白巾军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正是需要军师之时,还请军师能够摒弃前嫌,再次出来辅佐朕,朕愿与军师平分天下,共治江山。”

迟牧闻言面色不由有些微微动容,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动容道:“想我迟牧当初不过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士子,蒙皇上信任和不弃,才有了我的用武之地,让我得以一展拳脚。”

“既然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又岂敢相负。”

高藩闻言不由大喜,当即握住迟牧双手,动情说道:“我就知道军师绝不会抛弃朕,抛弃白巾军,所以大魏朝的丞相之位,朕一直给你留着,从不考虑其他人。”

言罢,君臣二人又是会心一笑,似乎过往的一切不愉快都在谈笑间烟消云散……

……

高藩走出迟府,回到自己的龙辇之后,脸上本来一直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反而重重叹了一口气。

因为有时候他也不明白,白巾军到底是自己的白巾军,还是他迟牧的白巾军。

否则为什么每次一离开迟牧,白巾军就会陷入危机之中……

另一头,迟牧吩咐书童小六帮自己收好了钓竿,但目光很是不舍。

因为从明天开始,他就得告别悠然自得的钓鱼生活,重新回到朝堂上跟别人尔虞我诈,心中多少有些怅然若失。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因为不论性格能力还是魄力,高藩都比萧恪差得太多,只怕将来很难是萧恪的对手。

只是自己在白巾军身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若是此时抽身离去,他又多少有些心有不甘,因为这意味着他过往的付出都付诸东流。

况且萧恪麾下人才济济,自己去了未必有用武之地,高藩纵有千般不好,但至少大多数时候对自己是言听计从的。

一想到此处,迟牧想要离开白巾军的心就不由淡了不少……

(明天还要去拜年,今晚只能先更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