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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美如画,西边阴雨东边晴。

日落时分,红霞漫天,老黑在南城凤凰山脚的林子里落下,谢云清想回家看看弟弟,李星月和她步行来到雨桐巷,叫开谢府大门。上次见过的青年门房知道他们与老爷是亲戚,客气的将他们请到前厅,让人上了一壶茶,然后找了个丫环去后院禀报。

等了半刻钟,一名二十六七,穿着粉色衣裙的貌美女子走进屋内,打量了两人一眼,万福一礼道:“妾身楚涵嫣,夫君不在家,我替他招待二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大娘子不必客气。”

谢云清知道她是弟媳,弯腰回礼,微笑着说道:“谢奕什么时候下值?”

“应该已经下值了吧,不过夫君常有宴饮,可能会回来的很晚。”

谢云清没有介绍她和李星月的身份,楚涵嫣心中稍感不满,不露声色道:“你们若是着急,我可以差人去寻他。”

“大娘子不必麻烦。”

天色已暮,晚上皇宫守卫加强,更加难闯,谢云清起身道:“我们还有事要忙,改天再来拜访。”

“既然如此,妾身就不挽留二位了,阿兰,替我送送客人。”

楚涵嫣安排一名丫环领着两人离开,转身走向后院。

“刚才着急回家,忘了买些礼物了。”

走出雨桐巷,谢云清后知后觉的惋惜,李星月淡然道:“没事,到街上点心铺子里买,让店家送过去就行了。”

“我没带钱……”

“我只有几千两了,够吗?”

难得回一次家,谢云清买了一大堆糖果点心,三箱丝绸布匹和十多个金银首饰,还跟李星月要了十瓶情花酿,让车马行一并送去谢府。东西太多,门房不敢做主收下,让人去通知夫人,楚涵嫣看完物品后,问明了送礼之人的模样,猜出是李星月和谢云清,奇怪这位远房亲戚怎么这么大方,让人收了礼,搬去库房等夫君回来在做定夺。

临安御街,是一条横贯南北的石板大道,路两旁商铺林立,是都城最繁华的地方。李星月和谢云清顺着御街不慌不忙地一路往南,夜幕初降时来到丽正门前。

“要闯进去吗?”

宫门口禁卫森森,谢云清拿出手帕蒙上脸颊,李星月从容自信道:“先礼后兵,只要他不找死,我也懒得动手。”说着拉起谢云清的手,抬脚走向金水桥。

“站住。”

守门禁卫拦住二人,见他们衣衫华贵,气质不俗,以为是哪家高官的公子小姐,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叫李星月,来找赵昀。”

李星月淡然道:“我的耐心有限,速去禀报吧。”

他多次擅闯皇宫,扰乱内廷,禁卫们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长枪横挺,如临大敌。禁卫队长小心斟酌后,觉得此事还是让上头做主比较好,派了一名小校,疾步跑向宫内。

“别紧张,把兵器都收了吧。”

李星月见禁卫们个个神情紧绷,抬手拍拍禁卫队长的肩膀说道:“我要杀你们,反抗是没用的。教你个巧,一会里头要是真不让我进,你就捅自己一刀,倒地装死,一个月几两俸银,丢了小命不值得。”

禁卫队长义正言辞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在下知道拦不住公子,不过职责所在,死则死矣,绝不会做苟且偷生之事。”

“大宋国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也就不怕蒙古的弯刀铁蹄了,可惜啊……啧啧啧……”

李星月摇头轻叹,转而对谢云清问道:“当初你进宫的时候是从这抬进去的吗?”

“嗯。”

谢云清仰望宫墙,眼神复杂,这里曾是她的家,一个孤独,幽冷,没有任何希望的牢笼。

后宫福宁殿里,赵昀正陪着贾雨柔和赵玉颜吃饭,随身内侍的中年太监进屋行礼道:“宫门守卫传来消息,李星月带着一名女子,请求面见官家。”

“他会说请求,鬼才会信。”

赵昀眉头紧皱,想不出李星月找他做什么,赵玉颜在华山目睹了天下第一之战,知道李星月不是禁卫能挡得住的,开口说道:“爹爹,既然他让人通报了,应该没有恶意,让他进来吧,女儿陪你一起见他。”

“好吧,就依公主之言。”

赵昀摆手让内侍退下,起身和赵玉颜出了后宫,在紫宸殿候着。没过一会,李星月和谢云清到了,他拉着谢云清在距离主位最近的条案后坐下,左右打量一下,没有发现其他人,轻笑道:“哈哈,皇帝陛下竟然没有埋伏几百刀斧手,真是气度不凡。”

赵昀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直言不讳的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放心吧,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李星月看了一眼赵玉颜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公主殿下还是出去吧。”

“不行。”

赵玉颜出口拒绝,李星月淡然道:“别逼我把你扔出去。”

“你……”

赵玉颜心头微怒,胸口起伏,觉得抗议没有什么用,冷静了一下说道:“你要保证不伤害我爹爹。”

“我的保证你相信吗?”

李星月轻笑道:“别不放心了,真想动武我就不走大门了。”

“颜儿。”

李星月武功绝世,若能为大宋所用,赵昀不介意与他共弃前嫌,他觉得今天或许会是一个机会,抬手道:“你先出去吧,父王不会有事的。”赵玉颜不放心的看看李星月,不甘心的走出大殿。

赵昀静静地看着李星月,李星月让谢云清去掉蒙面手帕,微笑着问道:“赵昀,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她。”

赵昀仔细看了看谢云清,疑惑道:“她是谁,与朕有关系吗?”谢云清自从进宫后,赵昀除了大婚之日,十多年基本没有仔细看过她一眼,完全没有印象。

多年夫妻,对面不识,自己前半生是多么可悲,若没有遇到小郎君,余生又会是怎样的凄苦。谢云清心下悲凉,开口说道:“我是陛下的邻居,曾在慈元殿住了十六年,只是未得允许,很少走出过院子。”

“你是谢道清。”

赵昀惊讶地看着她的洁白无瑕的面容,满心疑惑道:“你已经出了宫,不再是朕的皇后,如何又回来寻我?”

谢云清沉声道:“我来找陛下和离。”

“哦……”

赵昀眸光幽沉,心中并不生气,他身为帝王,最能明白礼法对一个人灵魂的束缚有多强。前朝的仁宗,最爱的温成皇后死了,连去拜祭一下都做不到,谢道清若不被抢走,他也永远不能将心爱的女人立为皇后。

“结前生三世之缘,方可成一世夫妻。”

赵珣拿起纸笔写道:“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者,沐百年之好。反目生怨,二心不同者,祸满门之不幸,憎恨度日,虚耗年华,解缘释怨,各归本一,方为君子之道,今以此书敬告天地神明,吾与卿一别两宽,前尘尽散,余生各不相扰。”

一式两份,赵昀写完后用红泥按下指印,谢道清上前同按,将其中一张收进衣袖里。

当年成婚的时候,两人都是身不由己,赵昀对谢云清有少许愧疚,长舒一口气道:“你从谢家带进宫的贴身婢女还在宫里,你要是愿意,可以将她带走。”

“多谢陛下。”

婢女雅琴陪伴了自己十多年,谢云清点头同意,赵昀喊来一位内侍命令道:“你去浣衣局把前皇后的掌宫婢女召来,告诉公主这里无事了,让她回去吧。”

“喏。”

内侍领命离开,赵玉颜很快走了进来,她看到谢云清,小嘴微张,欠身施了个万福,走到赵昀身后说道:“女儿一会和爹爹一起回去。”

四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赵昀开口问道:“李星月,你对宋蒙局势怎么看。”

李星月不假思索道:“宋国必亡。”

“为什么?”

赵昀沉声道:“蒙古骑兵固然厉害,但我宋国财力雄厚,物产丰富,以雄城与长江天堑据守,他们的铁骑就没了用兵之地,如何能灭我宋国?”

“因为你们是一帮昏君奸臣,不绸缪着反攻,就算你们守住一百次又如何,这世上没有永远攻不下的城池,只要败一次,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星月想了一下说道:“看在你今天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我送你一个主意,至于以后有没有用,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孔明灯你肯定是见过了,如果把它放大一百倍,底下吊上一个大竹筐,就能带着人飞上天,可以从空中往蒙古军营里扔火油,烧他们的大营和粮草,也可以投毒药,杀他们的战马。”

赵昀皱眉深思,小内侍进来回报道:“官家,人带来了。”

“我们走。”

李星月拉着谢云清走出大殿,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粗布麻衣,三十多岁,身材清瘦,相貌端正,脸上肌肤略显暗黄的女子,看到谢云清,她不敢置信的跪地说道:“奴婢见过小姐。”

“雅琴,快起来。”

谢云清拉着雅琴起身,看到她手中厚厚的茧子,心疼道:“这些日子没少受苦吧?”

雅琴眼中含泪道:“奴婢知道小姐安好,在苦也值得。”

“傻姑娘。”

谢云清有些后悔没有早日求李星月将雅琴带走,柔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宫。”

“好。”

雅琴忍着满心好奇,跟随二人出宫,眼看天色已晚,李星月找了一家灯火璀璨,客人很多的酒楼,包了个雅间吃饭。

“楚兄,一会喝完酒去哪玩?”

隔壁雅间里,六个华衣公子哥围桌而坐,其中一人问完话,坐在北边的白衣男子接道:“自然要去百花渡了,京城还有比那好玩的地方吗?”

“哈哈,李兄所言极是啊。”

一人说道:“最近京城里有件趣事你们听过没有?”

“什么趣事,邱兄说来听听。”

“百花渡有个怜芳楼你们知道吧?”

邱姓男子神秘兮兮的说道:“楼里的叶白芷姑娘,户部侍郎的小公子想纳她为妾,好说歹说,这小花魁死活不同意。小公子见软的不行,托了衙门的朋友帮忙,从牢里弄出来一个小贼,让他溜进怜芳楼,然后他们上门抓贼,给叶白芷安上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准备把这小花魁抓进府衙大牢。叶姑娘啥也没说,回到房间拿出一幅字画,当场把府衙的差官们吓得跪地磕头,户部侍郎当天晚上就带着小儿子上门赔罪。”

“你们猜猜叶姑娘拿的谁的字画?”

“户部侍郎是三品大员,就算是当朝宰相的字画,也不能让他对一个民女赔罪,难不成这叶白芷拿的画出自宫里?”

一人轻声猜测,邱姓男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几人又报了几个当朝权臣,邱姓男子全都否定,最后忍不住自己说道:“告诉你们吧,这字画是杀人无数的大魔头,刚在华山败尽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的无情仙君李星月亲手所画,他是叶姑娘的红颜知己,入幕之宾,第一个男人。”

“噗……”

雅间隔音效果不好,男子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三人的耳朵里,李星月喷了一口茶水,谢云清拿起茶杯饶有兴趣的笑笑,竖起耳朵静听,隔壁那人又说道:“李星月在怜芳楼住了一夜,没有付钱,留下了这幅字画,跟叶姑娘说,以后但有所求,可以带着此画到襄阳仙君峰,什么难事他都能办。现在这幅画已经有人出价五万两求购了,叶姑娘就俩字,不卖,嘿嘿……为了这幅画,小花魁当初那可是被折腾的不轻,据楼里的嬷嬷说,三天三夜没能下地,这天下第一,嘿,干啥都厉害。”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其中一人大声道:“兄弟们赶紧吃好,一会咱们去怜芳楼瞧瞧天下第一的墨宝。”

“以讹传讹,事情不是他说的这样。”

李星月开口解释,谢云清轻哼道:“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去了青楼,我是不与你计较的,就是不知道绿萼妹妹会不会生气。”

“她更不会了。”

李星月呵呵道:“我还带她一起去过襄阳紫金楼呢。”

“我也想去。”

谢云清眨下眼睛轻笑道:“一会带我去怜芳楼吧,我想瞧一瞧你的字画和……红颜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