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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口的大商队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了辽东,首批一百二十辆大车,只到八十辆。

不是被劫,哈喇慎和东寨把他们送到千里外,二十辆车偏北去了察哈尔,二十辆车经过内喀尔喀时留下。

这就是蒙古人对待大商队的规矩,他们真的不会劫,明知是去辽东他们也不劫,若商队路过只去辽东,而不与他们交易,那就是另一回事。

商队六百护卫成分复杂,是商人脚踏多只船的必然结果,范永斗不在乎,其他东家也不在乎,发财是唯一标准。

努尔哈赤刚刚从辽阳迁都沈阳,正在兴建都城,商队带来珍贵的丝绸可以犒赏有功之臣,药材可以救命,盐布茶少量必须品,更多的是铁,还有火器…

没错,朱鼎顺能买到火器,张家口的走私商号也能搞到,与大多数人的印象恰恰相反,努尔哈赤是骑射起家,但非常重视火器部队,女真夺天下靠的就是不断改进后,领先大明的火器战法。

而努尔哈赤手下的火器队伍,正是李永芳的汉军,一万多人的汉军,李永芳这根骨头明有汉军、暗有密碟,在后金是真正的实权派。

商队的到来引起辽民欢呼,但交易却很简单,与民间无关,李永芳代表努尔哈赤接货,然后拉东珠鹿茸貂皮等土特产和黄金返回。

范掌柜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汉军驻地大营求见李永芳,李额驸早知道儿子被关的消息,他内心很难受,别人无法理解的难受。

投降时原配给生了四个儿子,前两个姓李,后两个年幼改用女真名,这个…是没姓的。

李额驸还不知道以后他的儿孙会恢复李姓,所以对老大老二格外重视,尤其是老二,不仅勇猛聪慧,奴酋也带在身边培养,一如李成梁培养他,赐名后还是姓李,基本确定老二会继承李家的一切,突然就被俘了,李永芳这些天不知经历了多少内心斗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范掌柜很快见到李永芳,谄媚递上一封信,李永芳随意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看起信的内容。

范永斗联系了八家为辽东走货,差不多够了。朱鼎顺要求足够分量的人去赎人,他并没有把两人被关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强盗就是强盗。

“率泰是被人生地不熟被偷袭了吧?”

范掌柜缩缩脖子,硬着头皮答到,“额驸,他们被哈喇慎和东寨围于营地附近,是…是劫掠哈尔部落被发现。”

“不可能,率泰是领兵之人,不会无事生非。”

“黄永发当时接应,哈尔塔娜非…非常漂亮…”

李永芳双拳紧握,青筋暴跳,有一刀砍了这个掌柜的冲动,范文寀必须死,率泰必须救回来,他也是额驸,才成婚两年,派谁去呢?

“停留半月,冬季在塞外行车反而好走,李某禀告大汗后再说,管住你的嘴。”

“是是是,小人告退!”

李永芳在大帐原地转了一会,与朱鼎顺设想的一样,派人去把长子李延庚叫回来,他还在辽南带人开荒,估计得七八天,抓起信封里的一张小纸条,出帐求见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并不是皇帝号,虽然类似皇帝,却还没有‘一统天下’的计划,国号大金,年号天命,正式名称是覆育列国英明汗。

大汗的名称吊炸天,但努尔哈赤真的很满足,近些年并未大举进攻明朝。忙于巩固辽沈地区,忙于整顿内部、移民运粮、训练军队、发展生产、镇压汉民反抗。

孙承宗防务工作无懈可击,努尔哈赤没有把握,更不会轻举妄动,女真现在最大的野心就是把明朝全部赶回关内,对察哈尔所在辽河套的兴趣远大于关内。后金人口实在太少了,以一敌百都不行,经营关外休养生息是目前唯一的正确选择。

沈阳城刚刚开始建设,努尔哈赤同样在城外大营居住,李永芳求见后,递上那张小纸条。

六十七岁的努尔哈赤小眼、大脸、宽额、粗鼻、肥耳、八字胡,大汗当然有大汗绝对的威严,看完小纸条两眼放光,“哈哈哈…额驸立功了,看来大金马上会有一次大胜。”

女真没有入关时,称呼非常混乱,怎么称呼都行,李永芳的称呼就与别人不同,闻言躬身道,“英明汗,这消息需要确认,八月发出来消息,到现在辽西还没有动静。若是假的,贸然集结白白损耗粮草,若消息属实,他们突然回缩,我们就算占地,明狗也把主力完好无损带回关内,实在果决狠辣。”

“这消息来自哪里?”

“回英明汗,来自五军都督府,但他们也无法主宰朝政。”

“明朝越来越虚弱了,连辽西大军的粮草和饷银都无法支撑,二百万辽民,能剩下多少呢。”

努尔哈赤似与他说,又似乎自言自语,李永芳没有贸然搭话。大金开国元勋五大臣,费英东、额亦都、何和里、扈尔汉、安费扬古,全部与近五年内病逝。

四年前,努尔哈赤已经确立新的治理方式,即废太子代善、侄儿阿敏、五皇子莽古尔泰、皇八子皇太极这四大贝勒分月值理政事。

努尔哈赤想了一会,最终把智勇双全、机警聪睿、善用权术、深受宠爱的八皇子皇太极传唤而来。

他们现在还是一大四小同时面南的座位,皇太极圆脸长长的八字须,见礼过后坐到父汗旁边。

略微一思考,踌躇着道,“父汗,这个消息的真假不重要,出自谁手才重要。”

“怎么说?”

“回父汗,回缩既然是战略,那就需要一个道德借口,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臣子的思路。若是皇帝,他应该想的是回缩后,怎么确保南北两翼对大金的威胁。”

“哈,就凭魏忠贤那个九千岁,笑死人的大明朝,让一个阉人权倾天下。”

皇太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看向一旁的李永芳,额驸立刻缩脖躬身,“贝勒爷言之有理,就算明狗回撤,也是大队依托兵堡而撤,大金追击得不偿失。英明汗带军尾随,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取得关外所有土地,上天预兆天命所归。”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同时点头,论虚伪,还得汉人,“额驸继续打探一下这个建议出自何人,皇儿令辽西前线的斥候多加查探,放空就不好看了。”

两人同时躬身,李永芳却没有走,讪讪得汇报儿子被强盗关押一事。

努尔哈赤一挥手,“率泰不是草莽之人,一定有隐情,按你的想法处理吧,让大朗去看看也好。”

“等等!”皇太极叫停躬身的李永芳,朝努尔哈赤一躬身,“父汗,这人孩儿听过,远在千里之外已威胁大金,他明显想恢复明朝旧地,皇帝和百官默契装瞎,做自己人不可能,但不能搞成敌人,额驸不妨携重金做朋友。”

“呃~贝勒爷,他只有两三千人马。”

“糊涂,两三千可以让土默特与哈喇慎老实做生意吗?就算他三千人,也证明他随时可以调动宣大十几万边军。这是明朝伸到塞外的一支力量,辽西都准备回缩,他为什么稳若山峦。”

努尔哈赤明白了,果然有问题,虽然很远。

朱鼎顺若听到皇太极的分析,大概会膝盖发软,胖子,哥是宗室的垃圾好不好,与朝廷有屁关系。

“皇儿说的有理,无论怎么看,明朝都在加强北面的防线,这与辽西回缩的战略相辅相成。额驸,让大郎多带点人手,去宣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靠那些商人不行。”

“是,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