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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外面就有吵闹声,朱鼎顺迷迷糊糊都能听到亲卫抽刀的声音,后来又偃旗息鼓了。

想着周王若到杞县,可能程序上非常麻烦,大概中午才回到,也就没有起床。

巡抚与三司的制衡之道,河南照样有两个巡抚辖区,南阳府属于湖广北面的郧阳巡抚管辖,南阳府以外地区则属于河南巡抚。朝廷乱七八糟的时候,河南巡抚刚好空缺。

朱鼎顺以为自己会由上而下大杀四方,却再次领教了高级官员辨风识局的敏感性。

文官这个圈子真tm有意思,有坏人抱团,必有好人抱团,也有中间人抱团,更恶心的是,他们随时在互换位置,搞得朱鼎顺郁闷不已。

天秀啊。

官,果然是人类社会进化出来的最复杂生物。

周王以奇快无比的速度赶来,不仅是他,布政使、按察使在巳时全部到,而且带着官衙的详细账本,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让朱鼎顺误以为自己进了包青天工厂。

布政使抱拳拱手,深深鞠躬,“感谢奉国将军,若非将军,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些治民官如此恶心。周王府自己账本的详细田产只有二十一万亩,府衙记录的王府却有五十万亩,因为没有总账,疏于核对,这还不包括地契变换的土地,窥一斑可见全豹,开封府十七县四散州二十一名七品知县全该死。”

按察使更夸张,站客厅大义凛然,“老夫到河南两年,巡视不少县府,全部异口同声责骂藩王,这群狗东西,联合当地士绅打着王府的旗号兼并倒卖土地,上下一体隐瞒,触目惊心,全部该死。”

周王朱恭枵则凄凄惨惨的样子,“族叔,昨晚信使回府,万万没想到,王府掏银子买的一千亩药田,到他们手里成了两千六百亩设套抢来的田产,长吏在王府十六年了,他是山东东昌府举人,请族叔为我做主啊。”

朱鼎顺捏眉心愁死了,老子做孤胆英雄,怎么还有人挤着上船,真是一群狗比。

“少爷,仪仗还在东昌府,日夜行船,绕行二百里,大概后天才能到开封府。”

虎子以为他依旧很有默契,开始威压众人,这次他想错了,朱鼎顺敢肯定,大佬们的已经发出无数信件,现在去对账,死的一定是没后台、没人脉的笨蛋,河南马上会有无数青天冒出来,七个王府长吏司会被抛弃杀绝,还有一些没靠山的士绅会背锅。

朱鼎顺从张之音手里拿过玉佩,递给虎子,“快马到隔壁东昌府拦住仪仗,调集一百亲卫、五十锦衣卫,先抄了长吏的家,事无巨细,必须统计齐全。”

扭头对众人拍拍手,“诸位大人都是大明的刚直忠臣,马上核对藩王在各县田产,以王府名义侵占土地的士绅格杀勿论,全部抄家,赃银房产田产罚没。大明天下还姓朱,朱某会向陛下独奏。”

布政使和按察使一顿指天发誓,午饭都没吃,像打了鸡血一样离开,回开封府下令去了。

周王最后拱拱手,神情落寞,“老夫有愧忠孝贤明、辅政爱民的家训,万万想不到他们借王府名义吞没的田产比实际一倍还多,老夫接济穷人半生,敢情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穷人。”

“王爷是善人,人善被人骑是正常现象,亲王也免不了。您给陛下上一道自辩的奏折,咱是宗室又不会有什么事,送银子也有理由了。不能靠布政使和按察使,他们做完我说的那句话,没有一年完不了。一年时间,狗都下两窝了,您自己带掌柜们逐项核对,半个月后给我具体结果,我来解决开封府的乱七八糟,别的藩王不管,周藩是善藩,那就必须斩杀一切污蔑王爷的魑魅魍魉。”

朱恭枵神色又开始纠结,“族叔,其实他们一定会对周藩认真,龌龊在别的府衙,官场惯例。”

“哈哈哈,那这次要栽跟头了,他们不知道,魏忠贤很缺银子,正愁没地方提供呢,他们这是把脖子伸到铡刀下,东厂锦衣卫杀起来,可能比我杀的还干净。”

又说了几句好话打发朱恭枵回开封府,朱鼎顺很不开心的枯坐客厅发呆,老子若有两千人在河南,就凭这个大案,半个月搜刮亿两白银不是梦。

可惜。

可惜啊~

大明朝民间现在金银加起来,绝对有二十亿两白银,这么多银子全部在少数人手里,对强盗来说,简直是无上的诱惑,又是无尽的嘲讽。

昨晚和两位美女一顿豪情壮志,白天就被人家打回原形,真他奶奶的憋屈。

干!

迟早剐了你们。

朱鼎顺随意诛杀知县、士绅,按察使和布政使却主动背书,张之音好像对这种结果很满意,“顺哥,你现在是臣,凡事应该上奏,不能等做完才奏,那就被别人抢了先手。”

一旁的宋裕竹低头没有开口,朱鼎顺拉拉她的手问道,“裕竹怎么看?”

小姑娘摇摇头,“按察使和布政使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主动奏报,他们只会擦屁股,不会揽事,不是不想,是他们摸不准顺哥接下来做什么,应该会私信询问京城的同僚,免不了还是魏忠贤做主。”

朱鼎顺突然发现,这姐妹俩考虑事情只考虑一半,张之音前半段,宋裕竹后半段,听起来都对,实际都不对。按说张之音可比宋裕竹聪明多了,难道是恋爱变傻了?

拉着两位的柔荑,朱鼎顺闭目沉思,内心波澜不惊,却没注意张之音眼中对表妹一闪而逝的复杂。

想了想也没头绪,不知道自己该在河南留过久,让亲卫传李信过来谈话。

李信就在小院门口,眼神阴郁又自信,朱鼎顺只不过问了他一句对昨日的情况怎么看,他立刻回道。

“三十万亩田产的出入,他们不仅不会遗漏,反而会变本加厉,您忽略了一句话,按察使说不包括地契变换的土地。周藩在开封二百年,变换的地契数不胜数,他们会以此为借口栽赃陷害贪墨,您安排的事他们一定会尽心尽责办好,您未安排的事他们更会不择手段弄到,这就是官。”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李信坦然面对,朱鼎顺吭哧一笑,“李公子看起来比朱某还着急。”

“李某愿追随将军,远离这些龌龊,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太远了,说说眼前怎么办。”

“很好办,辽东需要多少,按察使和布政使就得提供多少,让他们去拖,反正他们这次不会对百姓开刀,让他们去做坏人,杀得越多越好,天下为富不仁的人太多了,藩王只不过显眼了一点。”

张之音和宋裕竹猛得抬头,看着这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轻描淡写说出一句鲜血淋淋的话,眼里全是惊讶。

朱鼎顺哈哈大笑,这就是华夏历史特产,谋士。优秀的谋士会造势,面对阴谋更会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