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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陈好整以暇的淡然让甘棠感到了不适。

她镇定地坐正,严肃地问道:“甘罗为什么会去接这两个项目?他又在给谁做事?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知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岑陈神色平静,不痛不痒道:“地下拍卖会的事被曝光之后,背后那群大贵族总是需要用另一个方式平息它带来的负面影响,这群受害者获得的补偿越大,才能让人们越发相信处理的公平性。”

“所以,甘罗是在帮那个面具男办事?”甘棠心情复杂,她讨厌的人屈指可数,其中这个面具男给她带来的不好记忆尤为深重,没想到她的弟弟居然成了这个人的帮凶,被最亲密的人背刺让甘棠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她重重倒吸着气,试图平复心底的难受。

岑陈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内心竟然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欢喜,现在甘罗在房间里休息,他只要含糊不清地告诉甘棠一些残言断语,就能轻而易举地挑拨了姐弟俩的关系。

甘罗永远不会讨厌和离开甘棠,那么如果甘棠讨厌而远离了他呢?岑陈愉快地想,如果甘棠不要甘罗了,那甘罗就完全属于自己了,没有人能再从他身边分走甘罗的注意力。

这是多么美妙的事。

岑陈呷了一口茶水,微苦的茶汤在舌尖泛起了回甘,甜丝丝的津液顺着喉咙流进了心里,光是想,就让他感觉到甜蜜。

“这不是阿罗的错,如果有,那也只是怀璧其罪。”岑陈最终还是没有走出这一步,他讨厌甘棠,但他更爱甘罗,他不想看到他所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你这话什么意思?”甘棠觉得岑陈的措辞很奇怪,反问道:“事是甘罗做的,错也是他犯的,他之前作奸犯科的事我多少知道点,怎么到你嘴里,他就变得无辜了?”

“阿罗以前是做过。”岑陈倒也不为甘罗辩解,不过他对于甘罗以前那档子违法乱纪的事也不在意,“资本的原始积累本来就充满着血腥和暴力,这是资本的原罪,绝大多数的第一桶金都不干净,他也没有做得更出格。”

岑陈见甘棠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眼神往楼下一扫,指了指路上通勤的上班族,让甘棠看,“你看,这个时候,我们坐在一平20万星币的房子里,悠闲的喝着茶,还能有余闲争论资本的原罪,而这些人却得奔波在通勤的路上,不仅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生存以外的事,他们连请假休日都得掂量着来,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岑陈不等甘棠回答,直接替她说了:“因为我们剥削了他们的资源,所以才能过得这么岁月静好。甘小姐,你以为你没有参与这场生产资料的掠夺,你就不用担这份原罪了吗?你父亲为你提供的家境和优渥的生活,就是取之于下面这群人,从他们身上一分一毫的垒起来的。”

甘棠沉默了,人与人之间财富阶级地位权力的差距是通过拥有资源的不同来决定的,获得资源最温良的方式是向内的压榨,比别人勤劳并且比别人节俭,通过开源节流双管齐下从牙齿缝中攒出的剩余,这样的方式往往很难累积出大量的财富,甚至这种微薄的积累还得仰仗于身体康健的幸运。而获得大量财富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还是向外的争夺,这种争夺的形式有很多,主动的被动的,直接的间接的,但无论是哪一种,她享受到的高品质生活确实来自于其他人的贫苦。

她实际上也是这条争夺资源链上的一环,她开的演唱会、卖的专辑,这些是从她粉丝的手里拿了他们的剩余,聚沙成塔后,她便拥有了丰厚的资源。而在她之上,又会有别的阶层的人,用另一种方式从她手里再把她的资源拿走。

岑陈轻笑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阿罗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做这些事,人嘛,刚开始的时候为了钱什么都能做,不是剥削自己,就是剥削别人,等到功成名就了谁都不想继续做那些事,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阿罗也不例外。甘小姐,阿罗这回只是没得选。”

甘棠听出了岑陈话里的意思,忙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被逼的?”

岑陈沉声问道:“甘小姐还记得金曲盛典那天,阿罗临时放了你鸽子的那次。你好好想想,阿罗什么时候失约于你过?”

听岑陈这么一说,确实,除了那次,甘罗从来没有放过她鸽子。

“所以是那天?”甘棠心里沉甸甸的,艰难道:“他受的伤也是因为这个?”

原本甘棠也怀疑过,甘罗要做什么事需要他自己亲自爬到什么高台上去,还偏就这么碰巧摔下来了,摔了便摔了,刚开始还不让她去探望他,如今岑陈这么一说,一切谜团便都解开了。

岑陈握着茶杯的手紧紧得攥着,过分用力下轻轻颤抖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不愿意回想起那天的事来,“阿罗刚到首都的时候,因为要拿下北城那块商业区和翳老板有了交集,翳老板为他牵上了不少人脉,但阿罗知道那人是做黑产的,不能深交,一直以来关系只是算过的去。直到地下拍卖会的事被曝光,翳老板找上了阿罗,明确要他帮忙运作,不仅仅是那两个人的宣传这么简单。翳老板想要长期的合作。”

甘棠忙问道:“长期合作?什么意思?”

岑陈又为自己倒了杯茶,重新替甘棠也换了杯热的,继续说道:“洗钱,他们控制了彭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给彭斯注射了高成瘾性的致幻剂,一个巨星天后能为他们洗的数量比什么都惊人。翳老板想要阿罗长期帮他做这件事,不仅仅是那部电影,彭斯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影视邀约,会更频繁的开巡回演唱会。”

“彭斯?”甘棠倒吸一口凉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压得她难以喘息,都已经是顶尖的大明星了,可对方却还是遇到了这样的事,并且无能为力。

“很夸张对吧?”岑陈冷冷地呵笑一声,“还不止如此,那天他是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带人闯进了阿罗的办公室,先礼后兵地威逼阿罗答应他开的条件,不答应就打。”

岑陈眼神含着一种幽怨的复杂,继续说道:“阿罗被他打断了一条腿,断了四根肋骨,内脏轻度出血,当时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即便这样他还是想着和你的约定。最后翳老板就用这个引诱他,只要答应了条件就让他和你通话,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过多赘述了。”

甘棠听着岑陈压着怒意的陈述,痛心疾首,脱口而出道:“你们可以找欧...”可以找欧以屾帮忙。

甘棠的话戛然而止,她有些悲哀的发现,除了找欧以屾帮忙,她想不到任何可以帮助他们的方法,他们所有的安全都是基于欧以屾的庇护和大难还没有临头的幸运,没有了前者,后者便也岌岌可危了。

岑陈冷笑一声,说道:“甘小姐,我们是不一样的。我是说阿罗和翳老板,欧先生在爱屋及乌之下提携了阿罗,阿罗只是借用了欧先生权力带来的便利。可是那位翳老板不同,他的权力构成很复杂,不仅仅是简单的依靠着埃克曼家族,还有别的能让他获得权力的途径,他不是什么人的白手套,所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那甘罗之后要怎么办?”甘棠忧心忡忡道:“他还得帮那个人做事吗?我可以去找欧以屾,求他帮甘罗。”

岑陈瞅着甘棠满脸忧色,心想这大概就是他虽然很讨厌她,却总是留着一点余地的原因吧,她和自己一样,都很爱甘罗。

“欧先生很早就发现了。”岑陈说道:“之前他叫阿罗去吃饭,就是为了提点阿罗,让阿罗把心思放到科技行业上,之后就有Z星域的一些官员来找阿罗洽谈建产业园区的事。阿罗身上打上了为欧先生办事的标签,翳老板就不能再强迫他做什么了,而且甘罗拿了欧先生的话当了令箭,顺势把传媒公司脱手出去,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甘棠闻言松了口气,但同时她对欧以屾的情感又变得复杂起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替她照顾了她的弟弟。

她很感激他,可是除了感激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专心当好哄人开心的金丝雀吗?她好像也没有做得很好,与欧以屾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的确没有付出太多,反倒是欧以屾一直以来都很照顾她,为她做了很多事。

凭心而论,欧以屾是一个慷慨阔绰的人,但这种大方也不是他本该如此,没有人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甘棠在想欧以屾的前任们会不会也像她一样陷入到这种亏欠的情绪中,因为他好得过头而产生了不安。

她究竟有什么可以给他呢?仅仅是爱情吗?这是保质期最短暂的美丽之物,像欧以屾这样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爱,而她最不敢给的也是爱,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这段相处中像鹌鹑一样小心谨慎。

就在甘棠陷入沉思之中,阳台玻璃门被人敲响了,甘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顶着睡得毛躁的头发,站在门内看她们。

甘罗拉开门,大摇大摆地走到甘棠边上,硬挤着甘棠坐下,用屁股拱了拱她,甘棠无奈只好往旁边挪了挪,他这才坐舒坦。

“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呢?”甘罗自顾自地拿了甘棠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被甘棠瞪了一眼后又毫无自觉地抢了岑陈的杯子,“在这里晒鱼干呢?你俩什么毛病?”

岑陈给他把茶水倒满,“姐姐是过来看你的,说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想你了。”

“都说了 ,你比她大,别占我姐便宜啊。”甘罗一把揽过甘棠的肩,整个人往她身上靠,问道:“说吧我的亲姐,又有什么事了?瞧你刚刚愁得像苦瓜的脸,有什么困难,你说,我给你解决。”

甘棠掐了一把甘罗的腰,没好气道:“我就不能是来看你的吗?”

甘罗努着嘴,贱兮兮道:“亲姐,你可是出了名的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哈,平日里你自个不知道哪里逍遥快乐去,哪还想得起我这个弟弟啊。”

甘棠语噎,自己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势利鬼,她轻咳一声,说道:“找你要伴手礼的,听说你刚从Z星域出差回来,那里不是盛产艺术品吗?有没有给我带一两件珠宝首饰文玩字画什么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灵通?”甘罗耸了耸肩,说道:“太赶了,我五天去了6颗小行星,32个场地,参加了8个饭局,实在没空闲,不过等我选址选好,会经常往那边去的,冰衡星最盛产美人和珠宝,你说喜欢哪个,我下次就带给你。”

“你这没诚意,我不要了。”甘棠作势站起身,跨过甘罗的腿,“人也看过了,我走了。”

甘罗也没有多做挽留,目送着甘棠出门。

他将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问岑陈:“你刚刚和我姐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随便聊聊。”岑陈一边沏第二泡茶,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他。

甘罗大掌一挥,将岑陈倒茶的手按下,茶碗重重落在案上发出闷响,碗中的茶汤因为摇晃溢了出来,烫在了岑陈的手心里,甘罗仍旧按住了岑陈的手,侧过头再问了岑陈一遍:“你刚刚和我姐都说了什么。”

岑陈垂眸,回道:“她来问彭斯电影的事,她可能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我和她说你当时是身不由己,现在已经洗手不做了。”

甘罗把手松开,不赞同道:“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直接和她讲我现在没做那些就好了。”

“她是你姐姐,她想问,我还能不说吗?”岑陈继续倒茶,给甘罗的杯子满上,又将甘棠的杯子收回了茶洗里,“对了,你这回去考察的结果如何了?”

甘罗没计较岑陈狡辩的话,而是顺着他的发问继续往下说:“我非常中意Z01,离wz的主星近,而且基础设施相当完备,不过Z03诚意相当足,要发300亿的星球债做招商,而且这个债的承销给到了容文帆手里的那家银行,我寻思着,欧以屾应该是想让我选Z03落户的。”

甘罗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惋惜道:“但还是可惜,Z01那边确实更适合,而且Z03上的产业这么多年来也没升级过,当地都是一群老派势力盘踞着,看着也挺麻烦的。”

“那不是很棘手?”岑陈问道。

甘罗耸了耸肩,说道:“既然欧以屾想让我过去,应该会先帮我把那里的地犁好,我俩现在因为我姐这条绳子是拴在一起的蚂蚱,他应该知道,在商言商的话,我一定不会在Z星域选园区新址,所以他一定不会给我留这么大一个麻烦的。”

甘罗和岑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绳子甘棠则坐着车回到了秘密花园。